第九十六章 失路之人-《秋风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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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小贩瞟了一眼边上的穷书生,犹疑地望着沈若寥,难为情地笑道:

    “沈爷,我只收您和夫人的钱,别人的我不敢管您要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沈若寥已经站起身来,奇怪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那小贩道:“自从上次,您拉着一个人在老赵那里吃过之后,他可就倒了大楣了,让官兵掀了摊子,抓进刑部去关了好几天,过了两次大堂提审,问他是不是往汤里下了毒,害得皇上生了病。最后好歹是放了人,可是非说他违法经营,汤里面不干净,赚的黑心钱,罚没了家产。他的生计算是从此毁了,我们这一条街的鸭汤都跟着倒霉。您带来的客人,那可不知都是什么贵人,万一再有个皇上吃出毛病来,我们可担待不起。”

    沈若寥听得无比郁闷:“这么说来,我倒害苦了你们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敢;您是个好人,从来也不跟我们过不去。我们都乐意见您来,可是也就只限于您和夫人了。别的达官贵人我们不敢惹,所以求求您也别再带您什么朋友来了。”

    沈若寥没有说话,收回那多余的一份钱来,挽了南宫秋的手,离开了摊位。

    那书生数了半天,终于把身上的零钱凑齐了,交给那小贩,也起身离开了贡院街。

    他无目的地闲逛,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他晚上再住店了。现在便启程回家,他又有些不甘心,来京城将近一个月,等于白跑一趟。再说,这点儿钱作路上的盘缠也不够。难道,他真的要投靠那个有钱的老同窗了?其实那人挺不错,同窗这么多年,十分仗义,是个值得掏心掏肺的朋友。只不过,他的文章一直写得比自己漂亮,很受老师偏爱。家里本来也很富裕,花起钱来大手大脚,从来不会算计。他和这个同窗不一样,他出身寒微,从小没了父亲,家里日子一直很难,如果不是老师德高,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到济阳读书。因此,济阳所有人都会夸他那个同窗好善乐施,广济朋友,可自己却始终看不惯他有钱的样子。再加上不久前,这位老同窗又刚刚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,是济阳当地漂亮贤慧都出了名的姑娘,自己也已经心仪很久了。娶了就娶了吧,他知道在那个美人的眼里,比起那个同窗来,自己什么都不是。可是那一场婚礼真可谓轰轰烈烈,简直要闹到济南去。就算是有钱,也不能这么炫耀吧。

    他是决不会向这个老同窗开口的。但是,不求同窗帮忙,他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。难道,他只能去主考官家里借钱不成?

    他走了一会儿,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。正彷徨间,一个店仆打扮的小伙子却走到他面前,问道:

    “请问您是纪老爷吗?”

    那书生愣了一下:“老爷不敢当。不过你怎么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“纪爷请随我来。”那小二做出手势,要他随自己一起进旁边的酒楼。

    那书生抬头看了看。两层的酒楼门脸不俗,一块大牌匾高高在上,开元酒楼四个烫金大字分外夺目。他有些吃惊。

    “这——我进去干吗?”

    那小二不卑不亢地说道:“有位大人为纪爷定了桌酒菜,都已经备好了。请纪爷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那书生愕然:“定酒菜?为我?那是谁啊?我在这京城可谁也不认识啊。”

    小二道:“您不用问,那位大人叮嘱过,说您不认识他,也不让我告诉您。您只管进去便是,酒菜的钱已经都付过了。”

    那书生怔了片刻,腹中饿得咕咕作响。本来,一碗鸭汤粉丝实在塞不了几条牙缝。不过,一个他素不相识的京城里什么大人平白无故请他一桌酒菜,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悬。毕竟,廉者不受嗟来之食,读书读到了举人的层次,这点儿架子无论如何是放不下的。更何况,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,他更害怕这是什么圈套。

    他想了片刻,还是决定进去。自己在京城举目无亲,更和这些京官搭不上界,会有什么人能算计到他头上来呢。说不定,是他有钱的老同窗想暗中接济他一下,又怕他好面子不受,所以想了这么个法。就算真有阴谋,他情愿深入其中看个清楚。

    他跟着小二进了酒楼,到了一个包间里。一大桌菜肴已经备好。小二给他斟了酒,倒好茶,便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,关好了门。

    那书生犹豫了一下,小心地看了看周围,确实没有一只眼睛在附近。

    他实在抵挡不住面前的诱惑,终于扔下了一切架子和斯文,大吃大嚼起来。

    风卷残云之后,他横下心来,走出包间,穿堂而过,却没有人拦他,他就这样顺利地出了酒楼。

    出去之后,他实在纳闷,于是折回来,走到柜台前,问那小二道:

    “这小二哥,你能不能告诉我,请我的这位大人究竟是谁?”

    小二无动于衷道:“跟您说过了不能告诉您。”

    “他也是来赶考的吗?”书生锲而不舍。

    “人家是正二品的大员,用得着赶考。”

    “正二品?——”那书生有些瞠目结舌。“我从来不认识什么正二品的大人物啊……他是哪一司的?”

    小二道:“跟您说过了您不认识他。您就别再问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是主考官高大人和董大人吧……不对啊,他们都还不够正二品呢……”

    小二瞥了他一眼,不再理他,忙别的去了。

    那书生无奈,只得离开酒楼。不料那小二却从后面追了出来,叫住了他,把一个牛皮纸包塞到他手中。

    “小的差点儿忘了。这是那位大人叮嘱我交给您的。他说您大老远地赶考不容易,好不容易考完却丢了盘缠,所以这些钱让您拿去路上用。”

    那书生简直惊讶得下巴掉下来:“他……他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小二道:“这小的不知道。他还让小的转告纪老爷,您可以去济南见见山东参政铁铉大人。”

    那书生怔了片刻,机械地点了点头:“我懂了,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小二头也不回地跑回了酒楼。那书生在街心立了片刻,转身向夫子庙走去。

    一定是贡院街上吃鸭汤粉时,莫名其妙问他话的那个人——那个人衣着整洁光鲜,手里挽着妻子,和那小贩貌似十分相熟,何况那小贩说出来的那些话……

    他跑到贡院街来,找到先前那个小贩,向他询问那个大人究竟是谁。

    “那是沈大人啊,你不认得?”那小贩惊奇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他答道:“我是临邑来京的考生,怎么会认得这样一个大官?他是哪一部的?”

    “哪一部?”那小贩道,“人家是正二品大员,要在六部衙门早就是尚书了。他是上十二卫亲军都督,御林军总领,当今天子最宠信的贴身侍卫呢。”

    那小贩说得神采飞扬,得意万分,也不知和他有个啥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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