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0.二四零-《大秦国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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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您认识我?”徐福出声问她,尽管此时徐福心底再惊讶,他面上也丝毫不显,连说话的语速都依旧不紧不慢的。

    陈阿婆看着他,眼中闪过怀念之色,道:“您与过去并没有多少变化。只是我老了太多,您是认不出我了吧。”

    徐福没说话。

    陈阿婆笑了笑,露出了漏风的牙齿。

    她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慈祥,但是徐福却莫名地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柔。

    “多谢您当初尽心尽力的指点,虽然最后我那儿子还是死了,但我对您的感激仍在。我听人说城中来了一位卜卦的先生,便猜到应当是您,于是便独自前来了。”陈阿婆又道。

    指点过她儿子?

    徐福心中疑惑堆积到了一起,但面上却是不显,他淡淡点头,道:“多年前的事,不足以提。”

    陈阿婆又笑了,“您还是如此。”她顿了顿,道:“您如今住于何处?若是不嫌弃,便还是到我家中住下吧。”

    徐福心中一动,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您还是那样爽快。”

    每次听到陈阿婆说“还是那样”的时候,徐福心底就升起了怪异感,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徐君房是分割开的两个灵魂,会听到这样的话,还真是奇特。不过想一想,或许徐君房在陈阿婆的心底原本就是个神化的形象,所以恐怕不管自己做什么、说什么,陈阿婆都会觉得自己不曾改变。

    等到了想要的东西,徐福当然也不会继续摆摊下去了,他收拾起了东西,道:“在此处等我。”

    陈阿婆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徐福回到了客栈,很快办了退房,同时也拿走了所有的行李包袱。那客栈距离他摆摊的地方并不远,不过等徐福出来的时候,陈阿婆身边已经有两名妙龄女子,将她堪堪扶住了。那两名女子穿得倒是并不俗,而且模样在这样的城中,也算得上是美人了。

    这难道是陈阿婆的女儿?

    徐福瞧着觉得极为怪异。那陈阿婆的穿着打扮和她们可全然不一样啊。前者像是贫苦之家出来的,后者却像是富家小姐。

    “先生,您先请。”陈阿婆见徐福出来了,便立即对徐福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
    这时,其他人看着徐福的目光微微变了,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,“陈阿婆跟他什么关系啊?”“多年前陈阿婆的儿子是他救的吗?”“这人真的那么厉害吗?早知道我也找他卜一卦试试了。”“是胡说吧,他不过是个方士,又不会岐黄之术,怎么救人?”“但是陈阿婆不会说谎啊……”

    这些议论声都收入了徐福的耳中,他想,陈阿婆的儿子是怎么一回事,到时候应该能从陈阿婆的口中问出来。说不定陈阿婆口中还能说出更多关于徐君房的事。

    虽然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关于自己的事,听起来很怪异,但是徐福也的确只有这样的渠道了。

    徐福走在前,那两名妙龄女子在他身后指路。很快,他们就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外,徐福仰头一看,上面并没有牌匾,但是光从外面看,徐福就能看出这府邸应该是有钱人家才能住的。那陈阿婆的确并非贫穷之家出来的。她作如此打扮,应该也只是年老了,便不重这些身外之物了。

    “先生请。”妙龄女子道。

    徐福踏了进去,等进门之后,徐福才发现,外面看起来气派,但里头,却不如尉缭、姚贾他们的府邸那般。因为这府中的花草树木明显是没有专人打理,而且进门之后,徐福也没有见着什么下人。这倒是奇怪了。

    陈阿婆叹道:“我那儿子去后,我便将下人都遣散了。香儿,玥儿,都是我后来收养的孤女。”陈阿婆笑了笑,“香儿,玥儿,你们都得多谢先生,若无先生,你们与我便也没有这个缘分了。”

    两名女子闻言,立即朝着徐福躬身见礼了。

    “收养之事,是我与你说的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那儿子造了太多孽,便只有我来还债了。当初先生便是让我多做善事,总能得到心中所求的。如今我也的确得到了,她们二人极为乖巧,如今便也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了。”

    徐福点了点头,并不说话。

    徐君房这般作为,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了。若是他,他也会对陈阿婆说出这样的话,就如同他提点找他算姻缘的女子一般。

    府邸虽大,人却不多,除却这两名女子以外,府中还有几个幼童,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。他们都是由陈阿婆收养来的。

    徐福差不多也能想到,为什么之前在街上,那些百姓那样担忧他欺负了陈阿婆。都是因为陈阿婆做了太多善事,这城中的百姓也将她记在心中了。如今陈阿婆在城中的地位,说一句德高望重也不为过。

    香儿、玥儿都去为徐福准备房间了,而徐福则是和陈阿婆坐在了厅中,陈阿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过去的事。

    “如今十多年过去了,当初认得先生的人,现在都不太爱出门了。这些人眼拙得很,都认不出先生来。”陈阿婆生气地说。

    徐福自己倒是根本不在意,“无妨,我此次回来,是为了寻找记忆。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陈阿婆一怔,没听明白徐福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我回来是为了寻找记忆。”徐福决定干脆坦白说出来,“当初我在舆城做过什么,我都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陈阿婆脸上闪过哀色,“是因为……因为如您曾经说的那样,泄露了太多的天机,便会遭到反噬吗?”

    徐福惊讶,这话徐君房也跟他们说起过?

    陈阿婆叹了口气,细细说起了徐君房到舆城后发生的事,只要是陈阿婆知道的,她都统统说出来了。“那时先生也是这般进了城,然后在路边摆了摊。城中早已有了个方士,因而初时没有多少人相信先生,先生便在城中说,每日第一个来的人,你都可以不要钱,为其相面。有人想着反正也不花钱,于是第一日,来了个人找您卜卦。当时我就在旁边瞧着。我是第二个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时您也是这般,不爱与人说话,目光也是冰冷的,但我知道您是个极为良善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后来有一日,我带着儿子到您那里去的时候,却遇见有个疯子口中囔囔着让您改命,那疯子还想要砸了您的摊子,我才邀您到了家中来住。可惜没两日您便离开了,那之后,不出一月,我儿子便也死了。”

    囔囔着改命的疯子?

    就是那个被徐君房记在日记中的疯子?

    “你们城中原来有个方士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不过那个方士如今已经不在城中了。”

    徐福点了点头,并未放在心上,“你可知那疯子是谁?”

    陈阿婆细细想了会儿,“人老了,不太记得了,您若是要问,那便到府邸外,不远处有个卖饼的人那里问问。”

    徐福也不过随口问一问,“我过去在舆城可有留下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陈阿婆摇头,“这个倒是没有。”

    徐福突然间,倒是有点儿说不出的怅惘。他想知道的,现在都已经知道了。这些就是他在舆城的记忆。但是除了这些之外呢?就没有别的更有用的东西了吗?徐福觉得,关于徐君房为何为失忆这一点,依旧是个谜。而且当初他重生过来的时机也很怪异,按照他对徐君房的认知,当初就算徐君房算命算到了秦始皇的头上,也不可能被吓得心肌梗塞而死,而那时除了失忆症以外,徐君房也并没有什么疾病,所以徐君房不死,自己的灵魂又是怎么占据这具身体的呢?

    联合陈阿婆与他说的话,徐福心底的怪异感越来越浓,他几乎克制不住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念头了。

    ……假如、假如他和徐君房就是一个人呢?假如他根本没有什么重生穿越,他只是在失忆后,所有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都被回档了呢?

    徐福不免有些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坚持了许久的认知,一朝被颠覆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。

    “先生?”

    见徐福久久不说话,陈阿婆不由得出声了。

    “当年那人冒犯了先生,我一直以为先生是受了伤,这才不愿留在城中离开的。”陈阿婆叹道,“不知如今先生可还要离开此地?”

    “要。”当然要。嬴政还在咸阳等他呢!

    徐福此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,“城中可有能传信的地方?”

    “传信?”

    “不错,我要传信到咸阳。”

    陈阿婆摇头,“传不过去的,太远了。何况如今秦国和楚国,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打起来。”

    虽然早有预料,但徐福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。他几乎闭上眼就能想象得到,在他失踪之后,嬴政该是何等震怒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您可是累了?”陈阿婆注意到徐福的倦色,忙关心道。

    “嗯,我去歇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。”陈阿婆突然又出声道:“那个冒犯了先生的疯子,可惜在先生走后不久就失踪了,不然如今先生归来,我等还能为先生出一口恶气。”陈阿婆言语间对那个疯子极为厌恶。

    徐福淡淡一笑,从厅中出去了。

    那两名女子已经将房间为他收拾好了,徐福踏进去之后,便顿觉放松了不少。这房间比客栈可要好上数倍,虽然摆设家具都有些老了,但是被子却是新的,而且房间极为干净。

    徐福靠在了床榻之上,或许是这几日思虑过多,他真的有些累了,竟然合衣便睡着了。

    朦胧中,他像是梦见了那一日的场景。

    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分,有个疯疯癫癫、衣着褴褛的男子走到了他的跟前,男子似乎站立不稳了,直接摔倒在了徐福的跟前,他的脸凑近了,分外惊悚,将徐福吓得险些叫出声来。

    “你会算命?那给我算一卦吧!”

    他的脸在梦境中格外的清晰。

    皮肤发红,脸上布有脓疮,看上去极为恶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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